背诵，是欢乐的。没错，背诵，本就应该是欢乐的事。

和很多中国父母一样，在孩子能听懂话的时候，我就开始教贝贝背诗了。有点不同的是，我们很少坐下来背。

两岁前，推着婴儿车散步的时间，是我们背诵的好机会。从开始重复最后一个字、半句、一句到一整首，没觉得过了多久，肚子里就有点墨水了。小家伙很有成就感，放到床里不肯自己睡，为了拖延时间，就会喊：“妈妈，来背唐诗吧。”

渐渐地，她的步伐跟得上我的节奏，我们就可以边背边跳舞了。“我欲乘风归去”、“飞流直下三千尺”,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,都会被配上夸张的动作。哪里忘记了，就会像木头人一样，定在那里，而每完成一首，都会被抱起来，轮上两圈，作为奖励。我们走过的地方，都会洒下欢声笑语。而路人，看到我们这对不太正常的母女，多会报以善意的目光和微笑。

（贝贝图：钱塘湖春行）

诗词都有韵律，本就是可以吟唱的。不过，叶嘉莹先生的腔调，孩子不太喜欢，我们就先不拘一格吧。高中时，老师刚讲完《窦娥冤》[滚绣球]，第二天就要求背诵，同学们叫苦不迭。我急中生智地把《东方之珠》的曲子，配上了：“有日月朝暮悬，有鬼神掌着生死权……”的曲词，不到半节自习课的功夫，就背好了。以后，遇到什么难背的，就用“唱”来解决。当贝贝尝试用熟悉的，或是自编的曲调，配上新学的诗词，背诵变得更加不亦乐乎。现在网上可以找到很多把诗词编成歌的视频，这确是条捷径， 但是如果能让孩子自己创作，会增加更多的乐趣。对于在学乐器的孩子，更可以让他们尽情地发挥。

实物教学也是很常用的方式，在学《相思》的时候，想要找到真正的相思豆，给贝贝看一看、摸一摸。印象中，上大学时候有过一串这样的项链，二十多年来一直辗转相随。不过，到底藏在哪了？懒得去找，于是上网搜图片。不想弹出来一则这样的新闻：红豆常被用来当作念珠或饰品，但是本身带有剧毒，如果破裂接触皮肤，会引发中毒，被定为世界第五大毒物！虽然怀疑这消息的可靠性，也不敢偷懒了。当场蹦起来，翻箱倒柜，拉出那条长长的链子，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。贝贝看了，心疼地不得了。我给她看了新闻，她表示理解。但是，之后的几天，不管在路上看见哪种红色的豆子，耳边都会传来一惊一乍地叫声：“有毒！” 于是这首诗变成了这样：红豆生南国，春来发几枝。愿君少采撷，此物最有毒！换一种解法，相思最有毒，也有道理。这个就让你长大后，慢慢体会吧。

（贝贝图：红豆生南国）

说到此处，随意“篡改”诗词，也是我们常做的乐事。有一次，我们路过阿莎芬堡，碰巧捡到好些个栗子，回来囫囵煮了，围坐着一人一碗，边剥边吃，边吃边聊。不知不觉，我的那碗下得特别快。原来有一只小手，不停的从我碗里拿栗子吃。我一把抓住：“你这只大老鼠，自己还有，怎么就来偷吃啊。”贝贝不好意思地笑着，顺势学了篇《硕鼠》。又改写为“硕贝，硕贝，无食我栗！三岁贯汝，莫我肯报。逝将去女，适彼乐堡。乐堡乐堡，爰得我采。

边走路，边学《登幽州台歌》那天，上学就要迟到。当背到“前不见古人，后不见来者”的时候，贝贝就说：“妈妈，马路上都已经没有人了。不就是这首诗写的吗？”于是，我俩现场改成：“前不见男生，后不见女生。念马路之悠悠，独迟到而涕下。”就一路笑着冲进学校。往回走的路上，又改了个中德合璧的：“前不见Junge, 后不见Mädchen。念Straße之悠悠，独Verspätung而涕下。

逢年过节，更要应时应景。重阳节的《九月九忆山东兄弟》，母亲节的《游子吟》，中秋的《水调歌头•丙辰中秋》、《月下独酌》……,不一而足。此外，还有清明节的《清明》，这对我可是特别的日子。首先，要解释一下“清明”：“贝贝，清明是中国的一个节气，在每年的4月4日或5日。妈妈是4月4生的，出生那年正赶上是清明节。” “哇！”贝贝由衷地赞叹“妈妈竟然是在一个节气里生的，太了不起了！”我接着讲：“这个节，人们会去给已经死去的亲人扫墓。”贝贝打断我：“那你出生那天，姥姥姥爷去扫墓了吗?”“没有，他们到医院，生孩子去了。”“哈！哈！”“好啊，你是故意在逗我。”

诗词中的“意境”，孩子虽然还不能完全了解，但是背诵搭建了孩子和古人对话的通道。随着年岁的增长，渐渐地咀嚼作者和历世历代吟诵过这些词句之人的感受，略为学以致用，也是水到渠成的事。搬家时，贝贝和小伙伴难舍难分，正是“桃花潭水深千尺，不及Anna送我情”；初春听见抱雏的声音，脱口而出：“几处早莺争暖树，谁家新燕啄春泥。”夏夜看见路灯下自己的影子，跳着、叫着：“妈妈，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。……我歌月徘徊,我舞影零乱！” 当秋雨渠集成小溪，从陶努斯山缓缓流下，临近傍晚，漫步在养马场旁边的石子路上，恰巧几只乌鸦飞落在，掉光了叶子的椴树梢头，这样的情景下，背着《天净沙•秋思》，感叹地说：“和这个人写得一模一样。”“是啊，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。”

背诵对于贝贝来说，始终是件开心的事儿。更何况，除了怀古，每一首诗词里，都安放着我们那么多欢乐的记忆。